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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ood Will Hunting電影海報 from Wikipedia |
1998年，我在戲院看了《驕陽似我》(Good Will Hunting)。
那年我還是一位無知的中學生，從沒想過成為一位數學家，更進一步說，是從沒想過成為什麼樣的大人。
我已想不起我當年為何會選看這套電影，一套文藝片，故事和名字也不吸引，唯一可能吸引我的是Robin Williams這名字。明顯香港發行商也明白Robin Williams是最重要的吸引點，才把電影名譯成《驕陽似我》（這譯名可能是以Robin Williams名作《暴雨驕陽》和成語驕陽似火這兩個詞改成）。這套戲當時最紅的演員就是男配角Robin Williams，他最後以這電影榮獲奧斯卡最佳男配角獎 （戲中的男主角Matt Damon和男配角Ben Affleck之後成為荷里活巨星，當時他們有更重要的另一身份，就是這套戲的編劇，最後他們拿了奧斯卡最佳原創劇本獎）。
我非常喜歡Robin Williams的Jumanji和Hock。雖然這套戲有Robin Williams，但明顯Good Will Hunting不是Jumanji和Hock般的動作特技片。最後，我還是想不起為何選看這電影。
無論如何，我好慶幸當年有在戲院選看這電影。這電影使當年的我覺得成為「天才數學家」真的幾「型」，這感覺成為我後來讀數學的一點助力。當然，現在的我明白「天才」不是想成為就能成為，近幾年再看這電影，還是覺得非常好看，但看法和角度不同下感想也大不同了。現在我看到的是成為「數學家」真的幾「苦」。
為何我看到「型」和「苦」呢？為何有這麼大的分別呢？那要說下這電影是說什麼：
故事是說任教於麻省理工學院（MIT，是，又是MIT）數學系的菲爾茲獎（Fields Medal) 得主Gerald Lambeau教授在公佈欄寫下一道他覺得十分困難的題目（題目是否困難？在MIT本科學生中，我想問題算易，不過這只是電影），結果一個年輕的清潔工Will Hunting（Matt Damon演）輕易的解開這個難題。Lambeau教授得知有人解開他的問題後，又下了另一道更難的題目（同上評語）。Will 之後又成功解決，但被Lambeau教授發現身份。Will沒有讀過大學（有否高中畢業也不知），每天不是打散工，就是和朋友們四處閒逛，打架滋事。Lambeau教授找到他時，他正因為打架而被捕。Lambeau教授向法官求情保釋，才讓Will免受牢獄之苦。而求情保釋的條件就是，Will每星期要上Lambeau教授的課，和參加心理學家Sean Maguire（Robin Williams演）的心理輔導。之後，Sean在重重困難下幫Will走出心理的陰影，同時Sean也走出了喪妻之痛。最後，Will放棄高薪厚職和美滿前途，面對自己真實的感覺，踏上尋愛之路。
看這戲的年青人，多著眼於Will不羈天才的表現。沒有上過大學，但能以自身超強記憶力和理解力KO名校高材生。最後更為愛放棄「江山」，這不是各年青學子心目中的理想形象嗎？年少的我就是愛上這種數學家的「型」！
另一面，拿到菲爾茲獎的Lambeau教授表現出的是數學家之「苦」。要明白這種「苦」，首先你要明白什麼是菲爾茲獎？看下wikipedia簡介：
菲爾茲獎（Fields Medal），正式名稱為國際傑出數學發現獎（International Medals for Outstanding Discoveries in Mathematics），是一個在國際數學聯盟的國際數學家大會上頒發的獎項。每四年評選2-4名有卓越貢獻且年齡不超過40歲的數學家。得獎者須在該年元旦前未滿四十歲。菲爾茲獎被認為是年輕數學家的最高榮譽，被人看成數學界諾貝爾獎。
四年才一次，還要40歲前才可，個人看法，菲爾茲獎比諾貝爾獎更難獲得。拿到這麼難求的菲爾茲獎，為什麼Lambeau教授過得不開心呢？事實上，他追求的不單是這一刻的成就，是未來。他想成為哈代Godfrey Harold Hardy這種數學大師，像他般發現拉馬努金Rāmāṉujan這天才。印度長大的Rāmāṉujan沒有受過高等數學教育，但自學成功。哈代從這無名小子的信中發現他的才能，之後邀請Rāmāṉujan到英國。其後，兩人合作的研究為數學界帶來很大的成果。他們的故事被拍成電影《數造傳奇》（The Man Who Knew Infinity）。有機會，我也想談談這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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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rīṉivāsa Rāmāṉujan Aiyaṅkār (picture from Wikipedia) |
說回Good Will Hunting，你會發現，Will就是Lambeau教授心目中的Rāmāṉujan。在一個酒吧場景中，Lambeau教授表現出他的愛才，但同時也表現出自覺江郎才盡。
Lambeau教授問酒吧bartender知不知道誰是Jonas Salk和Albert Einstein。前者發明了知名小兒麻痺疫苗，後者是人所共知的物理學家，bartender都能指出他們的成就；Lambeau再問bartender知不知道誰是Gerald Lambeau（他自己），bartender一點頭緒都沒有。這點表明Lambeau教授身為菲爾茲獎得主，但也自覺不入大學者之流。
題外話，如果要求一個非數學專業的人列舉一些知名的數學家名字出來，他們大多只能說出Newton和 Pythagoras；好點的會說出Gauss和Fermat，死了過百年的人的名字；再好點，看過電影A Beautiful Mind和The Imitation Game的，會說出Nash和Turing，都是過世的數學家，不過近代點。在世的呢？😧
哈代在他的名作《一個數學家的辯白》（A Mathematician's Apology）中說，數學的「無用性」（uselessness）才是它的美，即是說純數學不會被濫用而導致傷害，這也表現出數學家不在意世人的認同或希望其他「凡」人認識他的成就（那又為何要辯白呢？）。而最可怕是，哈代也指出數學是一個年輕人的遊戲，中年後數學的創造力就開始衰退。哈代的名句"It is a melancholy experience for a professional mathematician to find himself writing about mathematics."（當一個職業數學家發現他自己在寫有關數學的東西的時候，他會很悲傷的⋯⋯在年輕的時候，數學家應忙於進行數學研究。而當人到中年靈感逐漸衰竭之時，數學家才會有時間寫一些關於數學的文章而非論文）是的，這就是我現在做的，可悲😆（我算是一位應用數學家，應該不算入哈代所說的純數學人）。
說回Lambeau教授，他自信Will能成為大學者，而他就能成為這傳奇的推手。在中年靈感逐漸衰竭之時，再進一步成為宗師。
酒吧場景中，還有尾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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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學家Sean Maguire （Robin Williams）: Hey, Gerry, In the 1960s there was a young man that graduated from the University of Michigan. Did some brilliant work in mathematics. Specifically bounded harmonic functions. Then he went on to Berkeley. He was assistant professor. Showed amazing potential. Then he moved to Montana, and blew the competition away.
Lambeau教授: Yeah, so who was he?
Sean: Ted Kaczynski.
Lambeau教授: Haven't heard of him.
Sean: [yelling to the bartender] Hey, Timmy!
Timmy: Yo.
Sean: Who's Ted Kaczynski?
Timmy: Unabomb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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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d Kaczynski是誰？Wikipedia 是這樣寫：Ted Kaczynski是美國數學家、無政府主義者、國內恐怖主義者，綽號「大學航空炸彈客」（Unabomber）。為了對抗現代技術與工業化對人類與社會的侵蝕，他於1978年至1995年間在全美範圍內有針對性地郵寄或放置炸彈，1996年4月3日被捕時共造成3死23傷。
他的故事在2017年被拍成電視劇《Manhunt: Unabomber》。而他也是我之前談過的《數學少女的戀愛事件簿》第一、二集中出現的數學家炸彈客的原型。
Sean在這裏說起Ted Kaczynski是幽默地表達出，名氣的追尋有時追到的可能是惡名。
電影的後段，高潮來了。Lambeau教授被Will直接說出他的困境（以下片段2:00開始看，留意電影中有很多f字頭的粗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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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ll: Do you know how easy this is for me? Do you have any fucking idea how easy this is? This is a fucking joke! And I'm sorry you can't do this, I really am because I wouldn't have to fucking sit here and watch you fumble around and fuck it up.
Lambeau教授: Then you'd have more time to sit around and get drunk instead, wouldn't you?
Will: You're right, this is probably a total waste of my time
[Will lights the math sheet on fire]
Lambeau教授: [Runs and grabs the math sheet to blow out the fire] You're right Will. I can't do this proof. But you can, and when it comes to that it's only about... it's just a handful of people in the world who can tell the difference between you and me. But I'm one of them.
Will: Sorry.
Lambeau教授: Yeah, so am I. Most days I wish I never met you. Because then I could sleep at night, and I wouldn't... and I wouldn't have to walk around with the knowledge that there's someone like you out there.
[Will leaves the room]
Lambeau教授: I didn't have to watch you throw it all aw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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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大了的我（人到中年的我）欣賞的不是Will，而是他身邊的Lambeau教授，他是多真實的學者，為著學問和成就而苦，不斷追求。我記得在我去國外升學時，有人對我說：「每一個研究科學的研究生都帶著拿諾貝爾獎（數學界就是菲爾茲獎）的夢在飛翔，只有極少數的天才可夢想成真，而餘下的人在夢醒時摔在地上後能再次站起來的，才能走上平實的研究之路。」（我在還未飛時就摔醒了😝）在世人眼中，數學家看似是智者，但我心裏明白自己只是一位為著自身的無知而苦惱和苦苦追尋學問的凡人而已。
最後，我想向年青人說，你要珍惜你的才華；向中年人（包括我）說，你要珍惜年青人的才華，但也不要看輕自己（實實上，數學界還有很多數學家在中年後才有重大成就）。
說了一大段，都沒有說戲中的數學，事實上已有很多人討論過：Link。戲中的數學都是找一些專業數學家設計，十分有趣。我相信我的說明比不上這些已有的說明，只好在這文章中集中說說我的看戲感受。事實上，這戲，要說的還有好多。有機會再說。
（寫於2020/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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